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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觀察：教育懲戒從“兩難”中突圍
2012年新學期開學初，江西省吉安市吉水縣尚賢鄉(xiāng)尚賢中心小學一位教師要求班上3名學生各上交100元“違紀押金”。按照該教師的說法，收押金是想督促學生在校遵紀守法。據(jù)學生家長反映，如果學生在校違紀，押金將會被逐一扣罰，直至扣完為止。通過這一事件，公眾在感嘆該教師行為荒謬的同時，也對教育懲戒在現(xiàn)實操作中表現(xiàn)出的軟弱、扭曲狀態(tài)表示不解。
而反觀家庭教育領(lǐng)域，2011年以來，少數(shù)中國父母仿佛一下子成了嚴苛教子的“怪獸”，“狼爸”、“鷹爸”層出不窮。“怪獸家長”的始作俑者是美國耶魯大學華裔教授蔡美兒，她的《虎媽戰(zhàn)歌》一書震動世界，其嚴厲的教女招數(shù)更是讓許多人嘆為觀止。在“虎媽”旋風的帶領(lǐng)下，“三天一頓打，孩子進北大”的香港“狼爸”闖進人們的視線。進入2012年，“怪獸家長”熱度仍然不減，更成為一些父母效仿的對象。
日前，在一趟列車上，南京的何女士因6歲兒子不敢一個人上廁所，于凌晨3時逼兒子脫光上衣在車廂連接處站軍姿。據(jù)了解，何女士是在效仿近日流行于網(wǎng)絡(luò)的南京“鷹爸”訓練“裸跑弟”的做法，目的是鍛煉兒子的意志力和膽量。
一時間，許許多多另類的所謂教育“懲戒”行為疊加起來，讓人們不免在驚詫之余警惕地發(fā)出疑問：面對學生的違紀行為，教師為什么不能采取更為有效的懲戒方法？為什么某些家長有時把孩子寵上天，有時又對孩子的點滴問題揪住不放，動輒施以嚴苛懲罰？如何實施教育懲戒才能有益于兒童與青少年成長？
1 懲與不懲的“兩難”
“學校拿我沒辦法”、“哪個老師敢惹我，我就找?guī)透鐐儍菏帐八薄鎸σ恍⿲W生的“豪言壯語”，江蘇省大豐市大橋二小副校長梅志軍和許多教師一樣，困惑、煩躁、無奈。
近年來，各地不斷有學校和教師因懲罰學生被家長告上法庭，各媒體不時曝光“惡師”事件，教育部門也三令五申嚴禁教師體罰或變相體罰學生。體罰還好界定，可“變相體罰”卻讓人摸不清道不透，導致一些學校和教師談“懲”色變。教師越來越難當，學生越來越難管，正成為當前中小學教師的普遍感慨。
“一頭是越來越大膽調(diào)皮、難以管束的學生，另一頭是各種懲戒學生的"禁令"、少數(shù)家長的非難以及社會輿論的苛責。身為教師，經(jīng)常陷入束手無策的尷尬境地，有時連自己是否還有批評學生的權(quán)利都拿不準，有時又忍不住對學生板起臉就訓。”梅志軍說。
在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梁威研究員看來，教育者越是身處兩難境地，對待學生的錯誤就越容易走極端。
重壓之下，有些學校和教師選擇了對學生放任自流。最極端的例子發(fā)生在4年前，安徽省長豐縣雙墩鎮(zhèn)吳店中學，兩名學生上課時打架導致其中一人死亡。其間，授課教師楊某某只口頭上批評了一句，并繼續(xù)上課直至下課。該教師也因此被人們冠以“楊不管”稱號，受到社會輿論強烈抨擊。
相對于放任學生的“前車之鑒”，有些學校和教師則傾向于實施懲罰，卻往往因為懲罰方式不當、程度過重等問題與學生、家長發(fā)生沖突。
近日，河南省長垣縣第一中學多名學生因帶手機上學遭到勸退一事經(jīng)媒體報道后引起社會廣泛關(guān)注。從去年4月長垣一中制訂“6條禁令”和后來的“7個不準”到現(xiàn)在，至少有31名學生因違背校規(guī)被勸退。長垣一中政教處今年2月23日發(fā)出的一份處理通告顯示，18名學生因帶手機上學、2名學生因吸煙被勸退。
梁威認為，當前許多學校和教師的懲戒辦法存在簡單化的傾向�！巴瑫r，許多家長也存在著教育方式簡單化的問題。長春市曾對100位未成年人的家長進行抽樣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71%的家長對孩子都有過非理性的情緒化宣泄�！�
梁威建議，面對未成年人身上出現(xiàn)的種種問題，首先要區(qū)別的是，以下跪、抽耳光、臉上刺字等“非常手段”進行懲戒，其目的不是教育，而完全是實施者變態(tài)心理的發(fā)泄，其動機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其次，采取訓斥、諷刺、辱罵等方式對未成年人進行懲戒，對未成年人心理造成的傷害不容小視。
“實施教育懲戒需要"對癥下藥"，走出簡單化處理的誤區(qū)。”梁威說。
2 “懲罰”為啥會變形
懲還是不懲？懲戒要到什么程度？近年來，教育懲戒問題社會關(guān)心、學校擔心、家長揪心，其實有著極其復雜的社會成因。
“直升機父母”是目前國際上流行的一個新詞。這些父母時時監(jiān)控著孩子的一舉一動，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除了不計成本為子女花錢“投資”外，他們對孩子的呵護也到了費盡心思的地步，生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總之，他們就像直升機般盤旋在孩子的上空。
在北京教科院原院長文喆研究員看來，從某種程度上說，中國正是一個“直升機父母”超級大國�！爸袊改钢匾晝和某潭仁澜绾币�。一旦有了兒女，父母會處處先想到孩子。他們寧可自己吃苦，也要千方百計地讓孩子盡可能過上好日子�！�
首都師范大學勞凱聲教授則認為，中國獨特的育兒文化與已實施超過30年的獨生子女政策疊加，更加劇了中國父母對孩子的復雜心態(tài)。
近年來，許多相關(guān)研究都表明，中國家長對孩子普遍抱有過高期望。許多人把孩子看成父輩理想和意志的一部分，因而懷有強烈的望子成龍心態(tài)。同時，獨生子女的家庭結(jié)構(gòu)又使2個、4個，甚至6個成年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
“這樣一種復雜的心態(tài)導致許多家長身上出現(xiàn)了近乎矛盾的糾結(jié)。他們中的許多人，一方面對孩子過分照顧，唯恐出現(xiàn)任何意外；另一方面又對孩子的學習幾近苛求。這種糾結(jié)的心態(tài)影響著家長與學校關(guān)系的走向家長普遍希望學校能接過自己那一棒，一方面極盡所能地呵護學生，另一方面采取各種方法幫助學生升入好學校、成為"人上人"�！眲趧P聲說。
文喆研究員認為，當前的家庭教育及社會觀念過度聚焦未成年人，尤其聚焦其學業(yè)進展，卻忽視了未成年人應(yīng)當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應(yīng)當經(jīng)受挫折與磨煉，這無形中增加了未成年人出現(xiàn)行為問題的可能性，從而也加大了學校教育的責任與工作風險。
面對來自家長的強烈需求，面對尊重孩子的理念趨向放任溺愛的極端，學校和教師常常在迎合與堅持的選擇中迷失。同時，又因為對教育方法的“度”把握不當，導致懲戒扭曲變形。
近日，河南省信陽市淮濱縣某初中一女生因不堪學習壓力出走。據(jù)了解，在其所在班級，教師曾組織考試成績排名全校1000名以后的6名“后進生”合影，其中就有她。
“在一些學校，教育懲戒的對象發(fā)生了變異，由道德不良變?yōu)槌煽儾涣肌７謹?shù)被視為學生一切行為的標尺，以及學校與教師是否對其實施懲戒的依據(jù)，有必要引起我們的警惕�！蔽膯醇怃J地指出。
3
小懲是為了大戒
許多教育專家都強調(diào)，提倡教育懲戒，有必要從一開始就強調(diào)謹慎使用懲戒。
然而，懲戒的依據(jù)是什么、到底該怎么懲戒又讓教師們望而卻步，抑或使一些教師曲解法律，濫用懲戒權(quán)。
當前，把懲戒納入學校規(guī)范，甚至上升到立法層面，使懲戒有針對性和可操作性，已經(jīng)成為學校和教師的普遍呼聲。
在四川省武勝縣街子初中教師符禮科看來，中小學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對中小學生正確的日常行為作出了詳細規(guī)定，可“規(guī)范”只是規(guī)定了該怎么做或不該怎么做，卻沒有規(guī)定違反了“規(guī)范”該接受什么處罰。例如《中學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第十六條“按時到校，不遲到，不早退，不曠課”，那么學生遲到、早退、曠課又該如何懲戒呢？教師很難把握。
如果以學校為主體進行了清晰界定，學生及其家長就會事先明白違反規(guī)定將受到什么樣的懲罰，從而盡量避免違規(guī)違紀，教師也就可以依照規(guī)定來實施處罰。
日前，正當不少學校和教師對教育懲戒“望洋興嘆”時，湖北一所小學的教育懲戒卻在悄然發(fā)生變化。
湖北省武漢市武昌實驗小學有一份特別的《學生管理條例（試行）》。學校先在全校范圍內(nèi)向?qū)W生征集對不文明行為的意見和建議，又請全校學生對各項處理辦法進行投票，以票數(shù)最高的幾項作為學校針對不文明行為的管理“條例”。
據(jù)了解，“條例”共有七大條，主要由班主任實施。比如，“污染墻壁：自己（或請家人協(xié)助）清理墻壁上留下的污漬，體驗勞動的艱辛，學會珍惜勞動成果。損壞學校樹木：自己為學校補種同樣的樹木，并保證存活。不尊重或欺負其他同學：獨立反思5—10分鐘，再向被欺負的同學賠禮道歉，必要時還需要在全班作書面檢討……”
在該校校長張基廣看來，懲戒的根本目的是教育，懲戒條例由學生自己作主，是為了達到“小懲大戒”的效果，最終促成學生的道德發(fā)展。
河南省鄭州市二七區(qū)實驗小學也是一所以實施有效教育懲戒實踐知名的學校。該校把可接受性原則視為實施教育懲戒最重要的原則。
“只有當學生心悅誠服地接受處罰，才有可能在動機層面上改正錯誤行為�！痹撔ＰｉL李亞說。
在李亞看來，一定的懲戒是否具有可接受性，主要看其是否符合學生的年齡特征和現(xiàn)實社會角色。同時，懲戒應(yīng)該以一定年齡階段學生的普遍的現(xiàn)實主觀感受為主要依據(jù)，而不是采用成人的或者一般的社會標準�！皳Q句話說，懲罰是否可接受，一切以學生的實際情況為準�！�記者 張瀅 (來源：中國教育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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