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高跟鞋散文
喜歡在夏日的清風里，在喧囂的城市中，獨處一隅，默默注視著街道上那些穿梭于人群中的女孩。喜歡她們在夏日里身著色彩斑斕的長裙，穿著色彩艷麗的高跟鞋，走著輕盈的步伐，婀娜窈窕。陽光下，她們笑靨如花，似一朵朵初綻嬌嫩的百合，清新淡雅，迎著陽光，熱情地綻放著……我想，大多數(shù)的女孩都擁有一雙屬于自己的高跟鞋吧，甚至更多雙。她們總會穿起那雙高跟鞋，在歲月斑駁的老墻邊，追逐著那段羞澀懵懂的青春。當優(yōu)雅落步之后，留下的，必然是一縷沁人心脾的女兒香。是呀，我是喜歡她們的。
記得我家里曾有一雙擺放在柜子底下的高跟鞋，黑褐色的。那是媽媽的——唯一的一雙高跟鞋。
那年，媽媽曾在夏日里穿過這雙高跟鞋。那時候，每當媽媽牽起我的手時，不管是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還是在入學時人潮擁擠的學校門口，我一抬頭，便能瞧見媽媽那格外燦爛甜美的笑容。那一年，花兒開得好鮮艷。陽光正好，草地上，我淘氣地拽住媽媽的裙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腳下的高跟鞋，臉頰被照得格外的紅嫩。清風正好，我追著蝴蝶不停地嬉戲，歡樂地向前奔跑著，媽媽提著高跟鞋，喊著我的名字，追著我的尾巴，笑意盈盈。夕陽正好，白楊樹下，我就這樣軟綿綿地躺在媽媽的懷里，清風徐來，清香撲鼻的味道在四圍氤氳而開，我知道，那是媽媽的味道。我問媽媽：“媽媽，等您以后老了，牙齒掉光光的時候，這樣的夏天還會有嗎？您還會穿高跟鞋嗎？”媽媽笑吟吟地回應著我：“會的，媽媽還會在你娶媳婦的那天，穿上最漂亮的裙子，穿上最漂亮的高跟鞋，給你看，好不好？”我傾聽著，傻笑著，霎時，心里開滿了花……
多么美好的一段時光。曾經(jīng)，那些悄然劃過眼眸底的一切，都是幸福的，那些過往的疼惜，都是幸運的。
媽媽生于貧困的家庭，自懂事起，在每天雞叫的晨曦，就隨著外公下地耕農(nóng)。媽媽是一個吃苦耐勞即愛美的女孩。時常，趁著外公不在田埂上的時候，媽媽會偷偷溜到附近的小河邊，在清澈的河水里，俯瞰著自己稀疏的小辮子和那滿臉的泥污，撅著小嘴，想著《丑小鴨的故事》，當想到丑小鴨變成白天鵝后的樣子時，她說，那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傍晚時分，田野上，一陣陣清香的稻香味，飄溢在輕風里，當媽媽回過頭時，看到?jīng)]過腳踝的野草堆里跳出的小青蛙，那一群在黃昏的風中盤旋的蜻蜓，那一頭在夕陽下安然地咀嚼著草的大黃牛，她會覺得，灰姑娘那金色的`夢，就在這里。
在那個舊社會里，窮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擁有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的。媽媽說，每次看見地主家的女兒身上那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她那雙漆黑晶瑩的眼睛就會瞪得忽閃忽閃的。有一次，她暗地里背著外公偷偷拿上家里的幾個玉米干，去賄賂地主家的女兒，就為了能穿上一次漂亮的鞋子。后來，被外公知道了，為此，媽媽多次遭到外公的挨罵。過年之時，是媽媽最不開心的時候，看著別人家的孩子都穿上新衣服和鞋子，口里嚼著一粒粒誘人饞嘴的糖果，手里拿著晚輩給的壓歲錢，她總是不愿意出門。“咯噔”一聲，門一關，躲在被子里，想著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和生活，一無所有，想著，想著，便委屈地抽泣起來。年過之后，媽媽才會出門，才會穿上那一件最新的舊衣和那雙外婆多次修補的布鞋，手里，依舊什么也沒有。我記得媽媽第一次跟我講她小時候這些事時的眼神——深邃、憂郁、陶醉。仿佛曾經(jīng)的一切，還停留在昨日，那樣的清晰，清晰到只是一闔眼，便煙消云散，夢，就醒了。在媽媽那段過去的時光里，我能感受到，一個女孩子昔日里生活的艱辛以及對美麗的渴望，尤其是在那個年代，一個窮人家小孩過來的人。媽媽是非常懷念從前的，是呀，過來的人了，總會有那么多刻骨銘心的過去，只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想起一位好友的話。她說，沒有高跟鞋的女人是不夠完美的，不論女人處于人生的哪一個階段，無論身材肥胖或纖瘦，高跟鞋永遠都要有，那樣不僅能顯示出女性的曲線美，更使站、立、走的姿勢形態(tài)更加優(yōu)美，更加精神，富有青春感。我微微一笑，應著這些頭頭是道的話，心里想著：“做女人，還真不容易呢！”那時，我曾幻想過媽媽20歲時的生活，她在那段羞澀懵懂的青春里，是不是也和我這一位好友一樣，總是肆無忌憚地對著她的閨蜜，八卦閑聊著女人的一切？是不是和當年二十歲的三毛一樣，有著兩雙不同高度的細跟鞋，一支極淡的口紅，一雙小方格網(wǎng)狀的絲襪，一頭燙過的鬈發(fā)，一條鍍金的項煉，好幾只皮包，一個屬于自己的房間、唱機、和接近兩千本藏書？對于這些，只不過是一個虛構(gòu)的幻想罷了，我忘記了媽媽是個窮人家的小孩——沒有上過學，吃不飽，穿不暖，更沒有什么閨蜜。她們的那一切，對媽媽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
東流逝水，葉落紛紛，時光總是荏苒的，二十幾年就這樣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如今，兩翼斑白的媽媽再也沒有穿過高跟鞋，那年的夏日，是她的穿高跟鞋的最后一次，這是一件讓我心憫和愧疚的事。這些年，家里的生活是艱苦的，爸爸的病，越來越嚴重，一樁樁不如意的事，重重地壓在媽媽的身上。媽媽為了維持生活，在外面任勞任怨，一直做著一份工資極低的雜工。我看著媽媽逐漸憔悴衰老的面容，憎恨自己單薄的能力，沒能給媽媽一份安享下半生的生活。在深圳工作的時候，我曾在電話里頭跟媽媽說，過年要給她買一雙高跟鞋。她很生氣地拒絕了，之后，我就再也沒敢在她面前提過。我是懂媽媽的，亦能明白后來她對我說的那些話。只是，媽媽不知道，所有曾經(jīng)讓我熱淚盈眶的，讓我夢中囈語的，還是當年那個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媽媽。
今年的初夏來得太早，早得讓人有些煩躁。陽光炎灼，清風無存，我來到老地方，順著初夏斑駁的光影，試圖去尋找那年的夏天所有的一切，踮起腳尖，把手輕輕一伸，卻感到無可名狀的虛弱和惶惑。原來，曾經(jīng)那樣的美麗，有一天也會頹靡，夢碎紛飛，花落知道多少，轉(zhuǎn)身，再回頭，我卻做了夢里那懷舊的人。
當北風“嘶嗚”地逃離秋天，顯然，走到哪的晨曦都是極其寒冷的，我禁不住打了個哈欠，才知道，冬天，是真的要來了。輕輕地斜倚在窗前，顰探著外面寒風刺骨的世界。燈火闌珊處，看見一位年輕的媽媽抱著小孩，在冷清的街道里匆匆走過，心中涌起的依然是那份熟悉的感動。歲月的足跡里，扎留在心底的東西太多了，多到讓你無法呼吸，讓你無法釋懷 。多少的歡聲笑語都還在耳畔回蕩著——“嗒嗒嗒”，媽媽那雙高跟鞋的聲音動聽、纏綿、傾心，像是一首高山流水般的天籟之音伴隨著一份淡淡的清香，一直在靜靜地輕舞飛揚著。聆聽歲月的歌聲，所有的故事都開始從一條芬香的河水邊，涉水而來。
高跟鞋呀，你是否記得媽媽年輕時的容顏？是否能感覺到她內(nèi)心對你深情的呼喚？你應著我說“豪豬的距離”，我聽著，霎時，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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