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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xiāng)散記優(yōu)秀散文
一、我見到了那三棵樹
多年從山底下望見的那三棵樹就立在我的面前。虬龍剛勁,枝葉婆娑,直聳藍(lán)天,在山風(fēng)的吹拂下輕輕起舞。然而,那蒼老的根須狠狠地抓住巖石,紋絲不動。在我的遠(yuǎn)望里,它們似三只小鳥,撲棱著翅膀,棲息在這高聳入云的山頭。但當(dāng)我走進(jìn)它們時,又覺得它們?nèi)缫晃粴v經(jīng)千年的歷史老人,慈祥而又親切,在向我講述著山云變幻、古往今歲。它們腳下的小樹郁郁蒼蒼,枝葉繁茂,相互交通,好似它們眾多的子孫,依偎在一起。一兩聲鳥啼,打破了山林的沉寂,也逗引出了它滄桑的記憶。
山頂不遠(yuǎn)處就是人們常常講起的鐵山坪,是川北乃至四川境內(nèi)杜姓的發(fā)源地,我站立的地方就是杜姓家族的中心。據(jù)《杜氏家譜》記載,宋初湖北人杜桂被任命為西水縣令,后卜地于此,繁衍出杜姓舊七大房和新十大房,散居到附近的各州各縣。據(jù)我按圖索驥得知,我乃新十大房中第七房,始祖居于離此十里之遙的西河岸邊大坪頭,后又翻山遷徙到我現(xiàn)在居住的榨灣頭。如果我的祖先果真是西水縣令杜桂的話,那么我祖先的歷史是清晰的,也是值得驕傲的。有了這一位縣令祖先,我就可以有值得炫耀的資本,同時,也可以成為我努力上進(jìn)的精神源泉。
但我還是比較清醒的,我知道寫歷史、志書,尤其是編撰家譜的人,總愛把自己與古代同姓的名人聯(lián)系起來,以提高自己家族或姓氏的地位。我無意也無能力把我的家譜考證清楚,我覺得我只是歷史長河里的一滴水,不論是姓杜姓李,歷史給我的生命就只有那么一點(diǎn),我應(yīng)該倍加珍惜當(dāng)下,而不必去為姓氏較真。
但我也可以借此抒懷,遙想我的先人們怎樣在此披荊斬棘,開拓自己的生存領(lǐng)地的,又歷經(jīng)了怎樣的歷史風(fēng)云在此立足,繁衍生息的。傳說中,十大房分遷的時候,祖先把一口大鐵鍋從高處扔下,恰好被摔碎成了十塊,他們各自撿到了一塊就上了路,作為杜氏家族聯(lián)系的見證。十大房的第一代始祖死后又回葬于此,現(xiàn)有十大墓碑為證。
我當(dāng)然被卷入到這種種的傳說中。
但我對我的祖先的來源另有看法。記得大學(xué)時我讀過一本民族史志的書,說川北一帶有一個姓“度耳”的部落,在秦始皇派司馬錯南下奪取巴蜀的過程中,度耳部落曾幫助過秦朝軍隊,平定巴蜀后,就免除了這個部落的傜役,這個部落就逐漸繁盛起來,其地點(diǎn)就在閬中西陲。我推測,這個部落的位置正好在我老家這一代。再則,從語音詞匯看來,一點(diǎn)兒也沒有湖北湖南楚國的味道,完全是地道純正的本鄉(xiāng)本土的語言。
但我還是在這三棵大樹前流連忘返,想探尋一點(diǎn)歷史的痕跡,可惜是,夕陽西下,時間已近傍晚,我們就要下山了。我的祖先果真是從這里出發(fā)向西河邊進(jìn)發(fā)的話,足見古人對生活有多么大的勇氣和信心,這足以令我久久敬佩和瞻仰!
這三棵樹,就是我們活著的祖先,他們將看著我們在歷史長河里繼續(xù)前行!
二、山間行
我感到我愈來愈不認(rèn)得故鄉(xiāng)了。
我的印象里故鄉(xiāng)就是窮山惡水,是十幾歲發(fā)誓要逃離的地方。為此,我熬過了多少個不眠的苦讀之夜。而現(xiàn)在,每次回到故鄉(xiāng),總是驚奇故鄉(xiāng)的變化之大。
故鄉(xiāng)的山路變成了又平又直的水泥路,走在上面,令我想起了兒時的山路,彎曲而又泥濘,十分難走。我就是順著那條山路走出了大山的。那一個個回家的傍晚或夕陽,那一個個晨露滴落、雞鳴深谷的早晨,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深處,成了我思鄉(xiāng)的最飽滿的意象。
每次回家都可以到有新房矗立,問問是哪一家人修的,無論是那一家修的,我都會發(fā)出感嘆。以前,這一家境況是如此之差,而今升鐘湖開發(fā)了,經(jīng)濟(jì)也活絡(luò)了,也有錢修起了樓房。特別是有一家令我感嘆不已,他的父親在他十幾歲就去世了,全靠母親把他們兄弟倆拉扯大,只想給他說個老婆就完事了,誰知他老婆跟人家跑了,他一個人就帶著一個女兒過活。他的弟弟也因為說不上老婆離家做了上門女婿,因為年齡與我差不多,我每次回家都向母親詢問此人的情況,我雖然沒有任何能力幫助他,可我心底里盼望他過上好日子。多少年仍是那幾間瓦房,我的心也沉了起來,他的境況什么時候才能改變呢》
這一次,真讓我驚奇,他居然修了三樓一底的樓房。我想,他后半輩子有幸福了!
我回老家總愛到處看看,總有一種滄桑感。
那不是青岡梁的梯子么?可現(xiàn)在變了。那一層層砌的有三百步的石梯不見了。父親說,是某某撬去修屋了,我頓時感到可惜。打我有記憶起,就有這一道石梯,這石梯是我們這山灣外出的必經(jīng)之路。對我有意義的事,我小時背糞時在這里歇腳,還拿出書來看上一眼,這也是我最值得回憶的地方。我不僅痛恨起破壞石梯的那個人,但隨后也釋然了,覺得這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別人要生存,要修房造屋,撬走石板又有什么呢?
走到我曾經(jīng)放過牛的地方去看看又如何呢?
這又讓我大吃一驚,整個山溝早已被濃密的樹木灌叢所覆蓋了,那原來熟悉的田地堰塘已經(jīng)看不見了,在視線里更找不出我當(dāng)年如同李密犄角掛書一邊看書一邊放牛的地方了。
我和父親攀著亂石,小心地探身下去,來到了一條往深溝走的一條較寬的機(jī)耕道上。說是“公路”,也就只有幾尺來寬,只能經(jīng)過一輛拉收割的麥子或油菜的架子車罷了。路上長滿了半尺來深的青草,可以看出這條路很久沒有人走了。路的左右全是密不透風(fēng)的樹木,有可以修房的柏樹,也有只可以用來做柴火的黃荊子和馬桑子。柏樹完全可以做柱頭或屋椽,黃荊子和馬桑子也有小碗那樣粗,F(xiàn)在修房也用不了多少木材,做飯也大量用天然氣,所以它們盡管在這里瘋長。我這時才相信了李一清《木鐸》中用馬桑子樹做柱頭的描寫,始吾之不信,以為妄說,這才明白過來。數(shù)十年的戰(zhàn)亂,這山野長出那么粗的馬桑子樹是完全可能的。這不,才幾個月一年的時間,我看到的是一番別樣的情景。
我對父親說,平時就沒有人來,父親說,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都外出打工的打工、讀書的讀書,哪有人再下到這深溝里去種田。這些地方我都不敢來,到處是兔子、野雞和蛇,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的確,我撥開樹枝向外望去,只見田埂地頭長滿野草和灌木叢。在那一塊塊曾經(jīng)是肥沃的田地里還矗立著一株株水青岡樹。我問父親,那也是為建設(shè)板材城而栽的嗎?父親說,不是,那是因為撂荒了,從山上吹來了樹木的種子,樹就在田里生長起來了。我仔細(xì)一看,的確,在曾是我們家的責(zé)任田里長著一片片高達(dá)幾十米的雜木樹,再向左右瞧瞧,那一層層一片片的田地也都是如此模樣。
來到父親包的堰塘,這里曾是我們兒時的樂園。放學(xué)的下午,我和小伙伴們就在這里放牛,把水牛趕下堰塘,把黃牛拴在堰塘上,就撲通撲通跳下堰塘游泳,一玩就是一個下午,非要把身上泡出雞皮疙瘩來才上岸。那時,我們就在這天光云影里游戲,喧鬧聲響徹了整個山谷。不時地聽到生產(chǎn)隊看水看秧的得貴爺在堰塘上面大喊,哪個的牛吃秧了,哪個的牛吃秧了,我們還是充耳不聞,照常鉆咪咪、學(xué)狗刨。
而現(xiàn)在,這里一片寂靜,只有我和父親輕輕的腳步聲。堰塘下就是父親的秧水田,曾是我們?nèi)页源竺椎摹盎亍,可現(xiàn)在,我使勁撥開灌木叢也難以望見它整個身影了。它也變得跟山野一樣,是雜草和樹木棲息的“王國”了。這時,一抹抹金黃的陽光,照在深谷里,使我似乎感到了些許暖意,但我心中卻有著莫名的沉悶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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