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生活散文隨筆
視聽時代,電視給人帶來很多快樂,但享受這快樂,也必須付出相應(yīng)的不那么快樂的代價,其中之一就是不得不接受廣告的狂轟濫炸。廣告中最難以忍受的,則是與日常生活相關(guān)的內(nèi)容:酒是瓊漿玉液,奶是天下無雙,景是人間仙境,保健品能包你長命百歲……且不論產(chǎn)品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抑或根本就是一種心理催眠,甚至有可能謀財害命,單是那種或深沉、或高亢、或莊嚴(yán)、或輕松、或雄渾、或嬌媚、或語重心長、或天真無邪……總之世界上所有聲音中最美好的聲音,一而再再而三沒完沒了地重復(fù),其實也就跟噪音沒有了區(qū)別。謊言重復(fù)一千遍有可能成為真理,也有可能成為噪音。當(dāng)然,不愿意聽可以換臺,可以走開,可以關(guān)閉,問題是許多人不但聽,而且還極信,而且還把它當(dāng)作生活指南、當(dāng)作追逐的目標(biāo),結(jié)果,往往讓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常態(tài)。
扯上美國的梭羅和他的《瓦爾登湖》有點遠(yuǎn),還是說身邊的例子吧:我有個親戚,做了一輩子小學(xué)教師的老父老母,在兒女成人先后出去過之后,堅持單住。退了休,既不肯拖累子女,也不肯花錢請人照顧,在鬧市住著,卻幾乎與世隔絕,別說跳廣場舞、聽保健講座了,除了買米買菜,買油鹽醬醋之類,極少下樓。家里也沒有電視、電腦之類,家具都是上世紀(jì)50年代的舊物。一日三餐,掃地抹灰,洗衣漿衫,全都自己動手。閑空時就讀書或品茶,如此直到成為百年人瑞。之前我們很好奇,專門去打聽養(yǎng)生秘笈,二老笑說:要是真有那么管事的秘笈,那世上萬壽無疆的人就太多了。餓了就吃,困了就睡,該活時就活著,該死時就死去,一切聽其自然就好了。
如果說兩位老人的人生太過平淡,除了長壽別無價值,那么另一個例子,我想多少能對我們有些啟發(fā)。去年我寫八大山人傳,在資料中看到,八大山人現(xiàn)存作品中,有他61歲時為幾位朋友畫的《題清供圖》?钭R說明畫于上元節(jié)。畫上有題詩:“春酒提攜雨雪時,瓶瓶缽缽盡施為。還思竹里還丫髻,畫插蘭金兩道眉。”
上元節(jié)的雨雪中,三二好友提著冬釀春熟的酒去郊游。上元是春節(jié)的最后一天,也叫“大年”。是整個春節(jié)從初一至十五鬧元宵、跳儺舞、打龍燈,最熱鬧的高潮。而這天卻又一般會下雨。仍有出游,就是想回避那些喧鬧。郊游中大家都狂放“施為”,盡情飲酒,以至有些失態(tài),“瓶瓶缽缽”相互碰撞得亂響。一行來到竹林中的老宅,竹葉的.丫杈讓畫家想到少年時的丫髻,又想到畫蘭、畫竹時的涂鴉趣事,那少年畫蘭的左一撇、右一撇,就像“兩道眉”毛的蘭葉。當(dāng)年的稚拙天真全部浮現(xiàn)在了眼前。
于是八大山人畫上的兩支蘭葉,也是左、右兩撇,一低一昂,如舞如蹈,充滿動勢美。八大山人當(dāng)時結(jié)識的,是一幫雖然社會地位不高卻并不缺閑空的風(fēng)雅之士,過年的最高潮,他們并沒有非名山大川不去,也沒有去湊似乎非湊不可的熱鬧,卻同樣過得有滋有味。他的一生,除了二十歲之前的已經(jīng)落魄的王府生活,幾乎都在社會底層顛沛流離,但他依然活到了耄耋之年,依然成為偉大的藝術(shù)家。
這讓我懂得,樸實是最好的狀態(tài);最樸實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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