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玉觴悲散文
濁酒、杯中物,卻有道不盡的閑情逸趣、離愁別恨。
笠日,偶讀蘇東坡的詩詞,“還來一醉西湖雨,不見跳珠十五年”、 “酒勿嫌濁,人當(dāng)取醇”字里行間無不洋溢著酒香。眾所皆知,東坡亦擅家釀,在嶺南,所釀桂酒,用的是生姜、肉桂做配料。這種酒,溫中利肝,輕身健骨,養(yǎng)神發(fā)色,常服可延年益壽,更御瘴邪之氣。東坡稱之為天神甘露。只可惜,他最鐘愛的朝云夫人自痛失幼子干兒后,吃齋敬佛、誦《金剛經(jīng)》,滴酒不沾。據(jù)傳說最后她被嶺南的瘴氣所侵,客死惠州,讓東坡悲慟欲絕。
讀罷小文唏噓之余,不由想起自己舊日兩樁飲酒荒唐事:
那時我20歲出頭的樣子,剛出校門,做著一份朝九晚五、兢兢業(yè)業(yè)的小職員的差事。
有次,頂頭上司李處長帶我出去“見世面”,頂著“去分公司視察”的名義。結(jié)果,一到分公司就稀里糊涂地被人用“給領(lǐng)導(dǎo)們接風(fēng)”的藉口,強拉硬扯地拽到附近一家飯店的餐桌上去了。坦白講,在大學(xué)還是俺那三教九流客似云來的家里,我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喝天與地綠茶或雪碧。常聽人家問:“你會不會喝酒?”心里就納悶,酒不就是從嘴里進(jìn)去,入食道,進(jìn)胃腸嗎?豈有不會之理?
結(jié)果,那天,李處正貴體有恙。進(jìn)駐燈火輝煌的飯廳之前,他附耳悄聲跟我說:“今天栽了。我這兩天正被胃病折騰著。這幾個分公司的人,都是好酒量。一定被撂倒了。”
我有些茫然,第六感告訴我危險就在前方。只瞥見處長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我這不知深淺的泥菩薩也跟了進(jìn)去。其實,我們辦公室還有一位叫小馮的年輕俊杰,畫畫跟喝酒一樣在行,可惜請假回老家了,只剩下我陪同李大人來巡察。至于我,在餐桌上除了會照顧好自己蓬勃的食欲、愣著傻笑之外,和一根樹樁沒什么太大區(qū)別。
大家坐定,寒暄片刻,家長里短地說了幾輪,大魚大肉、紅橙青綠地盤了一大桌,就直入主題——敬酒了。人家看我年輕女孩,而且端了一副“不好惹”的高傲腔調(diào),都繞過我,直接進(jìn)攻處長。酒過三巡,李處雙手微顫、面色蒼白。估計他又不忍心掃大家的興,狠了心要打腫瘦臉充胖子。最后,他們玩起打賭的游戲,猜誰是誰家的“小姨子”,我聽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蔑視著眼前幾張不懷好意的笑臉,暗自替處長捏了一把冷汗。果真不出所料,處長敗了個丟盔棄甲,幾個人齊聲叫囂要他認(rèn)罰。片刻之后,齊刷刷地,處長面前擺了六盅汾酒。他額頭上冷汗涔涔直冒。
我,作為尊敬的處長手下的小職員,在一旁坐立不寧了,思前想后,我一拍桌子隨即挺身而出,誓言旦旦地:“李處今天胃疼。我替他喝了!毖援,我本著喝酒就是喝白開水的方針,端起第一盅,仰脖灌進(jìn)嘴巴。當(dāng)火辣辣的液體,滑過舌根、躥進(jìn)食道、滾過我的胃幽門、灼燒著無辜的胃囊、喉嚨口騰地燃起了一搓烈火,我心中不由大罵:“TMD,誰發(fā)明的酒,明明是毒藥!”不由打了個寒顫,酒勁兒猛躥上了腦門。我暗自叫苦,又瞥見桌上還有五盅酒在白晃晃的燈光下,瞪著眼沖著我嘿嘿地冷笑。那時,我,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誰曾想,我剛狼狽地放下空酒盅,身旁就掌聲四起,幾位道貌岸然的'君子為我喝彩,鼓勵我繼續(xù)“干杯”、頌揚我“爽快”。倒是處長不停地提醒:“別著急,吃點菜再喝,又不是參加比賽”。我吃了兩口青菜。心一橫,“今天豁出去了”,就接著往下喝。天知道,我居然一口氣把剩下的五盅全灌進(jìn)了肚皮。最后兩杯,思維敏捷地突然想起前兩天丟的銀行卡被我塞哪兒了。喝完了,覺得臉上陣陣發(fā)燙,皮笑肉不笑地坐下來,頭腦格外清醒,聽覺異常靈敏,似乎一瞬間,我走進(jìn)了個無人的高絕空間。
桌上的前輩們齊聲稱贊,說我“真人不露相”、“是人才”、“后生可畏”,大有要再敬一輪的架勢。我傻傻地坐著,管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舌頭有點不大聽使喚,怔怔地望著他們繼續(xù)觥斛交錯。處長急忙站出來,替我解圍,我才得以脫身。
又有一次,諸事不順。落魄到新婚與先生小別的閨蜜家,蜷在她家廚房的小桌旁,一邊訴苦一邊喝光了她珍藏的一瓶洋酒,之后便人事不省。
按道理洋酒的度數(shù)并不高,閨蜜還擺出一些魷魚絲佐酒,桌邊僅點一處紅色腳燈。透過漆黑的玻璃窗,只見天外明月眾星,屋內(nèi)卻是燈影搖紅。她斜睨著深琥珀色的醇厚液體,揶揄道:這酒專治失戀加失意,適合你,對癥下藥。我搖晃著半玻璃茶杯的甘露說:又不是孟婆湯,喝了失憶?說罷,苦笑不已,還有點“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沈醉意先融”的味道。那時,隱隱領(lǐng)悟到:酒這東西是毒藥,跟愛情、文學(xué)屬同一性質(zhì)。絢爛迷魂,一旦墜入,備受折磨。
次日,一覺醒來,望出去,卻是——窗臺雨疏風(fēng)驟卷簾斜,恍然間也忘卻自己身在何處。一陣風(fēng)攜微雨掠鬢絲,更覺頭痛欲裂、腸冷腹空。
踱去閨蜜的房間,她還在酣睡。沒打招呼,推門走人。
之后流浪異國他鄉(xiāng),與她失卻聯(lián)絡(luò)。最近,在網(wǎng)上偶遇,客氣寒暄,歲月滄桑已然化為一道無法逾越的鴻塹。她微博留言: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轉(zhuǎn)瞬又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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