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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秋天

時間:2021-10-06 16:50:59 中學(xué)生作文 我要投稿

來自秋天

  生命有如渡過一重大海,我們相遇在這同一的狹船里。死時,我們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泰戈爾。她坐在拉丁區(qū)的一家小咖啡室里望著窗外出神,風(fēng)吹掃著人行道上的落葉,秋天來了。  

  來法國快兩年了,這是她的第二個秋,她奇怪為什么今天那些風(fēng),那些落葉會叫人看了忍不住落淚,會叫人忍不住想家,想母親,想兩年前松山機(jī)場的分離,想父親那語不成聲的叮嚀……她仿佛又聽見自己在低低說:“爸、媽,我走了!蔽易吡,我走了,就像千百次她早晨上學(xué)離家時說的一樣,走了,走了……哦!媽媽……她靠在椅背上,眼淚不聽話的滴下來。她打開皮包找手帕,她不喜歡自己常?,因為她害怕自己一哭就要哭個不停了。今天怎么搞的,特別難過。  

來自秋天

  她低下頭燃了一支煙,她有些理怨自己起來。她記得半年前寫給媽媽的一封信,她記得她曾說:“媽媽,我抽煙了,媽媽,先不要怪我。我不是壞女孩子,我只是……有時我覺得寂寞難受。小梅住得遠(yuǎn),不常見面。這兒,大家都在為生活愁苦……不要再勸我回去,沒有用的雖然在這兒精神上苦悶,但我喜愛飄泊……!彼婀衷趪鴥(nèi)時她最討厭看女人抽煙。她狠狠地吸了一口?Х葲隽,她預(yù)備回去,回她那間用廿元美元租來的小閣樓兼畫室。抬頭望了望窗外,黃昏了。忽然,她發(fā)覺在窗外有一個陌生的中國青年向她注視著,并且似乎站了很久了。她迷亂地站在那兒,不知怎么開口招呼他。  

  這兒中國人太少,除非存心去找人,要不然一個星期也碰不到一個,再不然就是那批說青田話,開餐館的華僑。他從外面推門進(jìn)來了!白!”她指著對面的椅子低啞地說著。他們沒有交談,只沉默地互相注視著,她覺得有些窘,下意識的拿出了一支煙,自己點了火!俺闊煟俊彼麚u了搖頭。小店的胖老板親自端來了一杯咖啡,朝她扮了個鬼臉,大概是替她高興吧!這個每天來喝咖啡的蒼白寂寞的中國女孩子找到朋友了。  

  她覺得有些滑稽,只因為他是一個中國人就使我那么快樂了嗎?她再看了他一眼,他像是個夠深刻的男孩。“我在窗外看了你很久,你心煩?”他終于開口了!皼]什么,只不過是有些想家!彼莺莸奈艘豢跓,逃避的把眼神散落到窗外,她害怕人家看透她!澳銖呐_灣來?”他問!芭_灣!彼従彽,清清楚楚的回答他。她像是松了口氣似的倒在椅背上!澳钦婧茫阒牢翌櫦蛇@些!薄拔乙彩恰!彼膮s是放了心的回答!澳阕∵^臺北沒有?你知道,我家在那兒!  

“兩年不到!薄案墒裁?”“沒什么,只是畫畫。”“生活還好?”“我來時帶了些錢,并且,偶爾我可以賣掉一張小畫……”他沉默了好久,一會兒他說:“你知道當(dāng)我在窗外看到你,第一眼給我的感覺是什么?”她裝著沒聽見他的問話,俯下身去撥動煙灰缸!皠偛盼覇柲阍谂_北住過?”“是,我一直住在那兒,我是海員,明年春天我跟船回去。臺北有我的母親、妹妹……”他的聲音低啞起來:“我們的職業(yè)就是那么飄泊,今天在這兒,明天又不知飄到哪里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眼光里流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寂寞。“招商局的船極少極少開到這兒!彼f。“不是招商局的,我們掛巴拿馬的旗子。”“什么時候開船?”“昨天來的,后天清早開中東。”  

  后天,后天。她喃喃的念著,一下子覺得她對現(xiàn)在的一切留戀起來。她忽然想沖動的對他說,留下來吧!留下來吧!即使不為我,也為巴黎……多留幾天吧!然而,她什么都沒有說,他們不過是兩個天涯游子偶爾相遇而已。他們只是互相連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她把兩杯咖啡的錢留在桌上,站起身來,像背書似的對他說:“很高興今天能遇見你,天晚了,我要回去……”一口氣說完了,她像逃似的跑了出去。她真恨自己,她知道她在這兒寂寞,她需要朋友,她需要快樂。她不能老是這樣流淚想家……他像是一個好男孩子。  

  她恨自己,為什么逃避呢,為什么不試一試呢?我求什么呢?踉蹌的跑上樓梯,到了房里,她伏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她覺得她真是寂寞,真是非常非常寂寞……幾個月來拼命抑制自我的那座堤防完全崩潰了。第二天早晨,她沒有去史教授的畫室,她披了一件風(fēng)衣在巴黎清冷的街心上獨步著,她走到那家咖啡室的門口,老板正把店門拉開不久,她下意識的推門進(jìn)去。  

  中午十一時,她仍坐在那兒,咖啡早涼了,煙灰散落了一桌。睡眠不足了眼睛在青煙里沉沉的靜止著,她咀嚼著泰戈爾的一首詩:“因為愛的贈遺是羞怯的,它說不出名字來,它掠過陰翳,把片片歡樂鋪展在塵埃上,捕捉它,否則永遠(yuǎn)失卻!”——捕捉它,否則永遠(yuǎn)失卻——他不會再來了,昨天,他不過是路過,不會再來了……她奇怪昨夜她會那么哭啊哭啊,今天情緒低反而不想哭了。她只想抽抽煙,坐坐看看窗外的落葉,枯枝……。忽然,她從玻璃反光上看到咖啡室的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進(jìn)來,他穿了一件翻起衣領(lǐng)的風(fēng)衣。  

  他走過來,站在她身后,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她沒有回頭。只輕輕的顫抖一下,用低啞的聲音說:“坐吧!”就像昨天開始時一樣,他們互相凝視著說不出話來,他們奇怪會在這樣一個奇異、遙遠(yuǎn)的地方相遇。他伸過手臂輕輕拿走了她的煙!安灰俪榱耍乙阏嬲鎸崒嵉幕钪。”他們互相依偎著,默默的離開那兒。那是短暫的一天,他們沒有趕命似的去看那鐵塔、羅浮宮、凱旋門,他們只坐在河畔的石椅上緊緊的依偎著,望著塞納河的流水出神!敖裉鞄滋柫?”她問!岸,怎么?”“沒什么,再過三天我就滿廿二歲了。”路旁有個花攤,他走過去買了一小束淡紫色的雛菊!埃龋粒校校伲拢桑遥裕龋模粒!”他動情的說。她接過來,點點頭,忽然一陣鼻酸,眼淚滴落在花上……黃昏了,他們開始不安,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他位起她的手,把臉伏在她的手背上,他紅著眼睛喃喃的沙啞的說著:“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夜深了,她知道時候到了,她必須回去;而他明早又四處飄泊去了。她把花輕輕的丟在河里,流水很快的帶走了它。于是,一切都過去了,明天各人又各奔前程。  

  生命無所謂長短,無所謂歡樂、哀愁,無所謂愛恨、得失……一切都要過去,像那些花,那些流水……我親愛的朋友,若是在那天夜里你經(jīng)過巴黎拉丁區(qū)的一座小樓前,你會看見,一對青年戀人在那么憂傷忘情的吻著,擁抱著,就好像明天他們不曾再見了一樣。其實,事實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