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知識社會學對知識客觀性的消解論文
[關鍵詞]科學知識社會學；相對主義；客觀性
[摘要]科學知識社會學(SSK)從相對主義立場出發(fā)，對科學知識的內(nèi)容和形式進行社會學分析，從而消解了科學知識具有客觀性的傳統(tǒng)見解。SSK有比較嚴密的邏輯分析和大量的案例支持，但是因此就徹底放棄知識的客觀性是不恰當?shù)模茖W哲學的發(fā)展將進一步說明知識客觀性的合理性。
自上個世紀末以來，科學知識社會學(SSK)在英法等國家迅速興起，我國學者也越來越重視這個科學社會學發(fā)展過程中的新潮流。尤其是自2001年以來，大量相關著作的中文譯本相繼出版，為S.SK的研究鋪平了道路，有關這一主題的數(shù)量迅速增長，成為相關學科的一個新的理論熱點。
SSK是在爭論中成長起來的，正如柯林斯在上個世紀80年代所說，盡管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剛剛起步，但不同意見的爭論遠遠多于實質(zhì)性貢獻�！钡窃谖缘母鞣N流派中，批判和消解知識的客觀性卻是一致的。
一、SSK知識觀的演進
科學知識社會學(}SI})在起源上主要來自愛丁堡學派的研究，他們發(fā)展了迪爾凱姆和曼海姆等人的知識社會學的理論觀點，認為對科學知識同樣也可以進行社會學分析，把科學知識本身作為一種社會產(chǎn)品來理解，科學探索過程直到其內(nèi)核在利益上和建制上都是社會化的。在愛丁堡學派早期，大衛(wèi)·布魯爾提出了著名的“強綱領”�！皬娋V領”突破了傳統(tǒng)社會學的默頓規(guī)范對科學認識本質(zhì)的禁錮。默頓規(guī)范側重于對科學工作的社會組織和認識組織的問題，而不涉及知識本身。愛丁堡學派解除了古典知識社會學對知識內(nèi)容的懸置，從而破除了科學觀和知識論的雙重黑箱。布魯爾宜稱“果人們無法以某種徹底的方式把社會學運用于科學知識，那么，這就意味著科學無法正確地認識自身�！遍w“強綱領”提出了四條著名的原則性信條:因果性、公正性、對稱性，以及反身性，這些信念圍繞著知識的社會性維度，說明社會成分始終是知識的構成成分。布魯爾認為，科學作為文化的一部分，甚至可以看作是文化的一個高度分化的要素，知識與社會之間存在著密切的和必然的聯(lián)系。巴恩斯也指出，科學產(chǎn)品像其他文化產(chǎn)品一樣，其評價取決于行動者的目的和要求，以及這些目的和要求以什么方式構成不同群體特有的規(guī)范。換句話說，在科學中沒有普遍一致的標準，評價標準都是相對的。對科學家的信念、目的和行動的評價，也不存在什么普遍的因果解釋，只是根據(jù)行動者自己的理由去理解。
以愛丁堡學派等為代表的第一代S.SK發(fā)展到以巴黎學派和柏林學派等為代表的第二代SSK，其指導綱領也從“強綱領”演變?yōu)樯鐣嬚�。在�?jīng)典知識社會學和傳統(tǒng)科學社會學的基礎上，}SI}借助語言哲學和文化人類學思想視角，對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進行‘激進’解讀，恢復其中蘊涵的相對主義立場，就此提出了基于歷史主義科學觀的更激進、更極端的后現(xiàn)代科學觀，即后現(xiàn)代建構主義科學觀。
在愛丁堡學派的“強綱領”、人類學的民族志(人種志)、社會學的符號互動論與行動網(wǎng)絡理論、后結構主義文化批判等的基礎上，第二代S,.SK的學者通過對科學認識及知識生產(chǎn)的日�；顒舆M行田野式實地考察，發(fā)展出了}SI}的微觀研究視角及新的“社會建構論”。這一代SSK以巴黎學派和柏林學派為典型，以拉圖爾和塞蒂納為首的代表人物提出了后期SSK的代表性研究綱領一“實驗室研究”。其中，拉圖爾由于抱有極端相對主義思想而在20世紀末的“科學大戰(zhàn)”中被普遍指認為后現(xiàn)代科學觀的代言人。在他看來，科學家組織或科學共同體就好似一個部落，但社會大眾對這個代表文明成就的現(xiàn)代部落卻幾乎無知。盡管傳統(tǒng)科學社會學(包括科學學)的宏觀研究頗具規(guī)模，卻在實質(zhì)上有意識地構筑了使科學神秘化的認識論黑箱。所以，SSK首先必須突破代表科學社會學的默頓規(guī)范，主張認知科學知識，進而深人到理論構造與知識生產(chǎn)的內(nèi)容和本質(zhì)。拉圖爾把這次研究項目稱為“科學的人類學”，其主要目的在于揭示科學的神秘本性，研究主旨和學術興趣則集中于這類間題，即事實是怎樣在實驗室里被建構出來的?社會學家又怎樣說明這種建構?
SSK認為，作為一個建構知識的社會大舞臺，科學活動決不是“關于自然”的，相反，它是建構實在的激烈戰(zhàn)斗�！皩嶒炇已芯俊本V領由此揭示出科學知識的社會建構性本質(zhì):“對實驗室活動的觀察證明，事實的‘客觀’性本身就是實驗室工作的結果。科學事實作為人為的結果，其外在性或客觀性只是實踐建構的產(chǎn)物。盡管以愛丁堡學派為主的第一代義K學派早就宣稱了社會文化之于科學知識的重要作用，但它在宏大的研究體制下卻沒有科學實踐的牢靠證據(jù)。以拉圖爾和諾爾一塞蒂納為代表的第二代沒袱學派以實踐科學觀和科學行動論克服了這個缺點，突破了傳統(tǒng)科學觀的認識論黑箱，并且徹底否棄了知識客觀性的傳統(tǒng)觀點。
二、對知識客觀性的批判
近代以來，自然科學的巨大成就使人們確信科學知識具有客觀性�？茖W知識是對自然對象的客觀反映，具有超越主體意識的客觀性。隨著歷史主義科學哲學的發(fā)展，這種客觀性本來已經(jīng)受到了挑戰(zhàn)，而SSK更加從社會學的角度對知識的客觀性加以消解。
首先，SSK認為科學知識是人工制造的產(chǎn)物�？茖W是一項解釋性的事業(yè)，在科學研究過程中，自然世界的性質(zhì)是社會地建構出來的�？茖W知識是建立在科學事實的基礎上的，而科學事實是在實驗室中得出的，實驗室本身就是一種人工的環(huán)境。拉圖爾把實驗室比作一個復雜的文學銘寫裝置系統(tǒng)。銘寫裝置作為“機器、部件和技術人員的特定結合”。具有把物質(zhì)材料轉(zhuǎn)化為直接供辦公室人員(即擁有博士頭銜的高級專家)使用的數(shù)字或圖表的功能。通過“文學銘寫”，人們可以把實驗室活動看成是盡力說服的組織活動，這個系統(tǒng)的產(chǎn)物就是使別人確信的、被稱為“科學事實”的東西。 其次，科學知識是科學家互動與磋商的結果。科學家的實驗室活動所在的社會網(wǎng)絡，不是由專業(yè)的科學家群體形成的網(wǎng)絡，而是由資源關系所通過和所維持的科學的不同領域。通過從混沌走向有序、從說服到被說服、從爭論到磋商，陳述被轉(zhuǎn)化為事實，科學事實就這樣社會地建構出來了。
第三，科學知識不是對客觀實在的反映，而是對科學團-體內(nèi)部各種意志相互作用的產(chǎn)物是對科學團體中占主導地位的學者或者學派信任的產(chǎn)物，是指向有關陳述的操作。科學活動非常類似于資本家的投資行為�？茖W家通過不斷地發(fā)表來積累其信用，科學家的資歷就是其(投資積累的)信用度之大小。這樣一來，一個事實建構的結果就是，它表面上好像沒有被任何人建構過。爭論中委婉勸服的結果是，當事人確信他們未曾被說服過;物質(zhì)化的結果是，人們宣稱其對物質(zhì)因素的`考慮是思維程式中惟一無關緊要的東西;信用性投資的結果是，投資者宜稱經(jīng)濟學理念與科學的親和性毫無關聯(lián);而環(huán)境要素甚至從說明中簡單地消逝了;因為它無助于對可靠的事實世界進行評價。科學的認識活動固然可以以個體的方式進行，但是，作為一種知識體系的科學卻是一種團體行為，是建立在社會信任基礎上的�！翱尚判允且环N更加廣義的追求功績現(xiàn)象的一部分，與金錢、權威、信任有關，與獎勵也有著連帶關系�？茖W活動不再是純粹的一種求知活動，包含在復雜的社會網(wǎng)絡之中。
三、相對主義的理論基礎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基礎是相對主義。從社會學的角度對科學的相對性進行分析是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們反對客觀性的主要思想進路�？茖W知識社會學的相對主義觀點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自然信念的多樣性。在傳統(tǒng)觀念中，科學知識是對實在的描述，因而是客觀的知識。各種科學理論完全可以把自然的信念分為“真實的”和“虛假的”兩個范疇，前者是直接從對實在的認識中獲得的，因而是毫無間題的;后者則由于其中存在著偏見和曲解的因素，必須給予說明。CS)針對這種觀點，巴恩斯指出，科學知識是一種理論知識，它是從理論而并非完全是從經(jīng)驗中推導出來的。我們關于世界的圖景并不是從世界中產(chǎn)生的，而是我們強加給這個世界的。信念不可能超越環(huán)境和文化的影響，社會文化環(huán)境又會隨著時間和地域的不同而有所變化，因此，不同時代、不同社會的人，對相同的事物就會有不同的信念，沒有如何一種關于自然的信念是惟一合理的或是惟一的真理。這就是自然信念的多樣性。因此，科學家們不可能有某種共享的單一的約定，所以說，普遍的科學方法只不過是一種理想而已。傳統(tǒng)的理性主義者和科學實在論者都主張客觀真理的存在，而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們卻認為知識是“得到集體認可的信念”。信念是由特定社會和特定文化共同體約定而成的，所以不是客觀的知識。
第二，科學知識是社會建構的產(chǎn)物�？茖W共同體要受到社會因素的制約，不同利益的科學共同體具有不同的真理標準;知識無所謂對錯，因為它們都是相對于利益而言的。在《實驗室生活》中，拉圖爾通過對實驗室的研究揭示了實驗室是一個高度建構起來的環(huán)境，科學家很少接觸到真正的“實在”�？茖W看起來是人工產(chǎn)物，而不是對自然的真實反映。
第三，否認經(jīng)驗對理論的評價作用。在原則上總有幾個可供選擇利用的理論與有關的證據(jù)一致，因此，對于理論的選擇不是完全依靠經(jīng)驗就能夠決定的事情。科學家們總是通過相互磋商、爭論而最終形成一致的意見�？茖W理論的爭論總是以非科學的手段結束的，獲得勝利的一方并不就是真理，失敗的一方在未來有可能又被接受。
四、SSK消解客觀性中存在的問題
SSK在研究社會因素在科學知識的建構過程中消解了傳統(tǒng)知識論的客觀性基礎，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首先，SSK著力研究科學知識生產(chǎn)過程中文化與社會變量的作用，對于揭示科學知識生產(chǎn)的微觀機制和基本規(guī)律大有裨益。當代知識論的研究越來越趨向于多樣化，SSK是在個潮流中成長起來的，想要回復得到傳統(tǒng)理性主義知識論已經(jīng)是不再可能的了。另外，SSK力圖揭示文化與社會變量對科學知識評價的作用，有利于推進科學成果質(zhì)量評價的科學化。
SSK對中國科技哲學造成了巨大沖擊;由于SSK所具有的后現(xiàn)代主義的背景，這種沖擊顯得格外的嚴重。根據(jù)一些學者的觀點，SSK具有某種反科學傾向。SSK的許多觀點，如自然界沒有統(tǒng)一性、觀察是一種主觀的佳釋過程、科學知識是磋商的產(chǎn)物等，與科學哲學的主流觀點針鋒相對。SSK正是因為糾正了絕對理性主義的傳統(tǒng)觀點而在學術界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但如果由此而滑向另一個極端，純粹用社會因素說明知識的產(chǎn)生則不免牽強，難以令人信服。這樣說并非主張知識的產(chǎn)生過程不存在社會因素，因而不能對之進行知識社會學分析，而是主張我們應該限定知識社會學分析的范圍。對那些理性因素足以說明自己的產(chǎn)生過程的知識，我們無須進行知識社會學的分析。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主題是科學知識的內(nèi)容和形式與社會的關系問題，它主張科學知識不僅是理性的產(chǎn)物，社會因素也制約、影響甚至決定知識。但是，從這一基本立場出發(fā)卻不能得出科學知識從內(nèi)容、形式到其生產(chǎn)過程完全是社會的產(chǎn)物這樣一種極端激進的結論。
SSK無疑是夸大科學的建構成分�？茖W知識固然是科學共同體互動、磋商的結果，具有解釋學的特征，受到各種外在因素的影響，但是，科學的理論并不僅僅是解釋。它還受到實驗、邏輯以及相關理論進一步發(fā)展的檢驗�？茖W研究的邏輯標準和經(jīng)驗標準仍然起著重要作用。雖然邏輯經(jīng)驗主義的基本教義受到嚴重的抨擊，但是科學研究并不能放棄邏輯和經(jīng)驗標準�？茖W理論是用數(shù)量上盡可能少的、邏輯上互不相關的假設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概念體系。這個概念體系是“關于自然界的一個邏輯上前后一貫的幕寫�！边@樣的觀念仍然是具有有效性的。但是，這個間題在現(xiàn)代的背景下要獲得說明，就需要建構一種新的客觀性理論來規(guī)避袋拭的挑戰(zhàn)，這應該是科學哲學的一個發(fā)展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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