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無意識,那才相當(dāng)于死。
認(rèn)識自己越深,認(rèn)識他人越深,反之亦然。
他們是流淌的,從我心腹深處的石壩上滿溢出來,堅硬的成見和模式被一遍遍沖刷,搖搖欲墜,土崩瓦解。這種搖晃是危險的,但思想的本質(zhì)就是不安。
其實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剛性。善良的人做“對抗性”采訪,不會躍躍欲試地好斗,但當(dāng)他看護(hù)真相的時候,是絕不撤步的對峙。
看這個人的眼睛,就知道真不真誠。
痛苦就是痛苦,對痛苦的思考才是財富。
失敗感比口含硬幣還苦。
“她去世快六年了,我不跟人談她,不看她照片,也不愿別人跟我談她,每次夢里終于看見她的時候,心里都松一下:看,她沒死,我就知道。有時在夢里我小聲喊她:“奶奶” ,她靠在門邊上,看著我,不認(rèn)識了,說:“誰呢?” 我心里凄涼,又覺得,是我沒照顧好你,不值得你認(rèn)得!
真實的人性有無盡的可能。善當(dāng)然存在,但惡也可能一直存在。歉意不一定能彌補,傷害卻有可能被原諒,懺悔也許存在,也許永遠(yuǎn)沒有,都無法強制,強制出來也沒有意義。一個片子里的人,心里有什么,記者只要別拿石頭攔著,他自己會流淌出來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最難受的不是頭上和胳膊上的擦傷,也不是憤怒和委屈,是自憎的感覺——厄運中的人多有一種對自己的怨憎,任務(wù)是自我的某種殘破才招致了某種命運。
愛和善是能力,而不是情感。
天塌地垮,人只能依靠人,平日生活里見不著,不注意的人。
我這個年齡經(jīng)歷的所有事都特別淡。
真相常流失于涕淚交加中。
已經(jīng)知道有些人承受的東西是他人無力改變也無法體會的。唯一能做的是得到別人允許后,陪伴于此。跟你一起,試圖感受你的感受。
陳虻說:“你問一個問題的時候,你期待答案么?你要不期待,你就別問了! 我不作聲。 我問醫(yī)生朋友:“為什么我呼吸困難?” 他說:“情緒影響呼吸系統(tǒng)使呼吸頻率放慢,二氧化碳在體內(nèi)聚集造成的! “有什么辦法嗎?” “嗯,深呼吸! 上樓的時候,我深呼吸;下樓的時候,我深呼吸。我看著電梯工,她松松垮垮地坐著,閑來無事,瞪著墻,永遠(yuǎn)永遠(yuǎn)。我強烈地羨慕她。
做一個能夠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仍不言乏力不言放棄的人。我們有信心相信讓明天更美好!
理解的基礎(chǔ)是感受。人能感受別人的時候,心就變軟了,軟不是脆弱,是韌性。
一九四六年,胡適在北大的演講中說:“你們要爭獨立,不要爭自由! 我初看不明白。 他解釋:“你們說要爭自由,自由是針對外面束縛而言的,獨立是你們自己的事,給你自由而不獨立,仍是奴隸。獨立要不盲從,不受欺騙,不依賴門戶,不依賴別人,這就是獨立的精神!
“你不可能是個好新聞人。”有同行直言不諱地對我說。 “什么是?” “愛打聽,好傳播! 是,我本性不是。我每天四處打電話爭取采訪機會,做了很多獨家的選題,但這么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領(lǐng)導(dǎo)和同事接受我,讓這件事成為第二天的媒體頭條。我知道什么樣的題能拿獎和被表揚,可我心里清清楚楚,這些不是我打心眼兒里有欲望的題,它們不會觸動我。
記者提供的是事實,不是情緒。
“痛苦是財富,這話是扯淡。姑娘,痛苦就是痛苦,”他說,“對痛苦的思考才是財富!标愹
崔永元勸過我一次:“你不適合調(diào)查,跟在別人后面追,那是瘋丫頭野小子干的事,你去做個讀書節(jié)目吧,讀書筆記大全《柴靜《看見》讀書筆記摘抄》!彼挛矣悬c逼自己。我深知他的好意,但文靜了這么多年,一直泡在自己那點小世界里頭,怕冷怕熱怕苦怕出門怕應(yīng)酬,除了眼前,別無所見。有次看漫畫,查理布朗得了抑郁癥,露西問:“你是怕貓么?”“不是! “是怕狗么?”“不是!薄澳悄銥槭裁?”“圣誕節(jié)要來了,可我就是高興不起來。”“我知道了,”這姑娘說,“你需要參與進(jìn)這個世界。
當(dāng)一個人的本能要求他逃避或是還手的時候,他能留在原地、忍受著攻擊的前提是,有一個公正的游戲規(guī)則,并且深信對方會回到游戲規(guī)則中來。
不管任何人,你去告訴別人應(yīng)該怎么樣,這就是錯的方式。
人生奇詭,處處與舊日生活撞在一起。
沒人跟你過不去,是生活本身矛盾密布。
公眾對記者這個職業(yè)的要求是揭示這個世界,不是揮舞拳頭站在什么東西的對面。
電視節(jié)目習(xí)慣把一個人塑造為好人,另一個是壞人,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沒有好人和壞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壞事的人。
生與死,苦難與蒼老,都蘊涵在每一個人的體內(nèi),總有一天我們會與之遭逢。 我們終將渾然難分,像水溶于水中。
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沒有好人和壞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壞事的人。
真實的人性有無盡的可能。善當(dāng)然存在,但惡也可能一直存在。歉意不一定能彌補,傷害卻有可能被原諒,懺悔也許存在,也許永遠(yuǎn)沒有,都無法強制,強制出來也沒有意義。 非常同意,人的一生,本來就是善良與罪惡,人性與欲望不斷交織不斷干戈的過程。
生命往往要以其他生命為代價,但那是出于生存。只有我們?nèi)祟,是出于娛樂?/p>
這些早就干枯失血的花瓣給我一個刺激,人是一樣的,對幸福的愿望一樣,對自身完整的需要一樣,只是她生在這兒,這么活著,我來到那兒,那么活著,都是偶然。
當(dāng)一個人關(guān)心別人的時候,才會忘記自己。
人們在還能笑的時候,是不容易被打敗的。
陳虻說過:“去,用你的皮膚感覺新聞! 這地震把我從演播室震出來,震到了地上。
這就是生活吧,不可能靠口號就度過去。
真相往往就在于毫米之間,把一杯水從桌上端到嘴邊并不吃力,把它精確的移動一毫米卻要花更多時間和更多氣力,精確是一件笨重的事。
有的人他沒有承受能力,別人罵他,或者對待他不好,他承受不了,所以他必須反應(yīng),本來是不想打人,但因為受不了就必須打人。他控制不了自己,就是心里不自由。
語言很多時候是假的,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情才是真的。
我問張北川:“我們的社會為什么不接受同性戀者?” 他說:“因為我們的性文化里,把生育當(dāng)作性的目的,把無知當(dāng)純潔,把愚昧當(dāng)?shù)滦,把偏見?dāng)原則。”
許多事情,是因為有人相信,才會存在。
回憶是一種清洗。
道德,不是沒有弱點,而是看清他,然后遏制他。
心靈與心靈的相遇才是文藝。
我們對于一件事情知道的越少,就越容易形成判斷,而且是越容易形成強烈的單純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