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草木圖散文

陜北草木圖散文

　　地有溝、梁、峁，木分喬、灌、草。陜北屬干旱地區(qū)，但草木品種卻為數(shù)不少。栽植為樹，自生為木；種養(yǎng)成禾，天生成草。昔日陜北多荒山，皆因樹少于木，禾少于草；如今陜北成綠洲，樹木正成林，遍地有芳草，樹多莊稼少。但要說清這些草木也不容易：質(zhì)分草本與木本，源分種植和自生；形有高低之差，貌有美丑之別；桿有直曲，枝有繁疏，葉有圓長，根有粗細，花有千色，籽有萬種。且，有的昂首向上，直指云天；有的匍匐在地，見縫扎根。零零總總，形形色色，斑駁陸離，蔚為大觀，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好在“千只有頭，百只有尾”，知道的就說，不知的就罷，清楚的說詳說細，模糊的從簡從略，不是夸見多識廣，只為這草木芳香！

　　陜北樹，柳為首。柳分三種，一為砍頭柳，一為自生柳，一為臥柳�？愁^柳是栽植木，自生柳是野生木，臥柳則為灌木�？愁^柳喜濕愛水逐陰涼，多生在河岸邊、水渠旁；自生柳耐瘠抗旱愛出奇，總長在懸崖上、石縫里；臥柳則不同，喜歡向陽潮濕地，多在有地濕的陽旮旯；單獨不肯長，群生才茂盛�？愁^柳樹型大：下面為樁，上面為椽，樁為一體，矮而壯，椽有多根，頎且長；樁態(tài)敦厚，一如巨熊蹲馬步，椽態(tài)飄逸，半似群鹿伸長頸；樁像一口鐵鐘穩(wěn)坐地，椽像無數(shù)健臂亂指天。自生柳模樣怪：根生石縫中，緣壁往上長，細處像羊腸，粗處如蛇結(jié)，主根像動脈，毛根如蛛網(wǎng)；根結(jié)最大處，才有樹樁出。樹樁如人膊，隨境彎曲生，盤旋多勁力，伸展有怒氣，時如蛇弓腰，時如蟒盤身；干枝渾身長，莖葉遍體生。臥柳成叢生，模樣長得�。焊�如小柳樁，深在黃土中；無干只有枝，通體無旁生；形如箭桿直，色呈綠泛紅；叢是半圓形，枝向四處伸�？愁^柳是陜北的主要木材：樁能解板，板能修門、修楣、修箱柜；椽破為條，條能做窗、做欞、撐窯穹。臥柳是農(nóng)家的編織材料，帶皮可編籠、編筐、編糧囤；脫皮能纏笸籮、絞簸箕。自生柳無人用過，不是不想用，而是攀不上、夠不著；人們嘆它自生自滅，它笑人們忙死忙活。砍頭柳好栽難活，茂騰騰活了三兩年說死就死了，像一個“心里黑”的女人；自生柳不栽自活，生于艱難，長于艱難，但就是不怕艱難，像一個獨行俠客；臥柳好栽也好活，只是地塊難找：總是向陽處不潮濕，潮濕處不向陽，它用挑剔限制了自己的發(fā)展，總處在生死存亡的邊緣。砍頭柳有名，因為它頭如韭菜：不砍不生，越砍越生；砍頭不要緊，來年照樣生；砍一次粗幾寸，砍一茬多幾根。自生柳有名，因為它的頑強和孤傲：逼不服、困不住、打不死；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人；寧吃千般苦，不受一點氣。臥柳活著時名不大，知道的人很少；死后名不小，幾乎人人都認識；可嘆的是，只知笸籮、簸箕的實用，不知臥柳的英俊瀟灑。陜北也有垂柳，但多在城市里、景觀中，此物生性婀娜，楚楚依人，舉止輕浮，愛招浪蝶，一招一式與陜北的大氣不符、雄氣不配，因此一提而過，不去多說。

　　陜北多椿樹，味有香臭之分，種有植野之別。香椿稀少，不去說它，只說臭椿一類。栽植的臭椿多在展地，山峁上有，溝臺里有，庭院中也有；野生的臭椿多在崖畔，荒山中叢生，地畔上野長，懸崖上倒吊。栽植的臭椿軀干壯、冠蓋大、表皮光滑，一棵能蔭蒙一片地；野生的臭椿軀干細、冠蓋小、表面上長滿了疙瘩，幾十根才能扎成一捆。栽植的臭椿干上生枝，枝上分丫，丫上抽條，條上長葉，葉底開花，花籽一體，形如串串金錢凌空吊；野生的臭椿穿地伸根，根上抽條，條上長葉，無籽無花，只生些絳紅色骨朵，狀似顆顆惡瘡遍體生。栽植的臭椿用途廣，桿能解板，板為上好木料，且板上紋路清晰，有天然的美麗；冠能遮烈日、擋雨雪、架鳥巢、做柴禾，有說不完的用處。野生的臭椿則只能固泥土、增植被、當(dāng)柴燒，之外少有它用。栽植的臭椿落葉快，帶它走的是第一場寒風(fēng)；野生的臭椿生芽早，催生它的為第一場春雨。

　　榆樹也分兩種：家榆和野榆。家榆棵生，為喬木；野榆叢生，為灌木。家榆多栽在院落、墳地，為陜北標(biāo)志性樹種；野榆總長在崖畔、草叢，是世上最低調(diào)的草木。家榆先開花后長葉，花為榆錢，是陜北最好的山珍；野榆無花無葉，只抽枝條，枝條優(yōu)雅而精干。家榆性恝，表層多褶皺，里邊有真皮，真皮堅滑，晾干研面是綠色的食品添加劑，能增加面條的精道；木料密度大，耐漚耐潮，打成家俱歷百年而不爛。野榆性柔，編出筐是上好的筐，經(jīng)久耐用；編成囤是最好的囤，能幾代傳承。家榆壽長，總是先人栽植子孫受益，越老越顯出金貴；野榆命短，多為春生秋伐，一老就失去柔潤，只能下嫁于柴禾。

　　陜北有槐，槐分三種：國槐，洋槐，紫穗槐。國槐是最古老的樹種，遠追堯舜，親歷商周，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全識遍，真可謂傳奇高古；洋槐為舶來品，源自北美，跨海東行入歐洲，然后出地中海、紅海，越印度洋、太平洋，穿蘇伊士、馬六甲，在膠洲灣登陸，于1898年進入山東，建國后傳入陜北，稱得上萬里來朝；紫穗槐為灌木，原產(chǎn)美國，作為水土保持良品引入陜北，時間約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期。國槐干壯冠大，灑脫干練，有君子之風(fēng)，有詩情畫意，以典雅飄逸著稱；洋槐干直枝亂，形象丑陋，渾身長刺，有小人之智，能隨遇而安，以生長迅速出名；紫穗槐叢生，莖紅葉綠，繁茂喧騰，耐堿、耐沙、耐熱、耐寒、耐貧、耐瘠，無論什么地方都能落地生根，以抗風(fēng)固沙、保持水土為能。三種槐都開花，且花形相近，都呈串狀，但顏色不一，姿狀不同。國槐和洋槐花都為白色，紫穗槐花為絳色；國槐和洋槐花串累累下垂，類于葡萄；紫穗槐花串直直上伸，形如怒指。國槐花蕾俗稱槐米，性涼味苦，能清熱涼血、清肝瀉火，是重要的中藥材；洋槐花綿軟甘甜，拌面蒸熟為上好食品；紫穗槐花雖美，但不可食，“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三種槐都生莢，莢都像豆角，但差別仍然明顯：國槐之莢胖如春蠶，紫穗之莢瘦如窮漢，洋槐之莢癟如煙鬼。國槐木質(zhì)最好，質(zhì)堅紋細密度大，耐熱耐潮耐久長，陜北人愛用他作棺木，與人長眠；洋槐木質(zhì)差，纖維粗，排列亂，局部犟而硬，全局僵且散，著斧夾斧，著鋸壞鋸，可謂百事不成，只適宜栽電桿，和風(fēng)雨共處；紫穗槐枝條脆，鮮活時能編筐，但只宜編大筐，不宜編小筐，一小就折，放干后，什么筐也編不成，只能當(dāng)柴燒，在烈焰中升天。國槐以長壽著名，千年以上的偶見，千年以內(nèi)的能見，百年以上的多見，三五十年的比比皆是；洋槐以普及著名，山梁上有，溝渠里有，村道旁有，鹼洼上有，一栽就活，不栽也活，種子落地處、根須游走處都能活；紫穗槐以俠義著名，哪里貧瘠那里扎根，哪里艱苦那里安家，不但不傷地還養(yǎng)地，能把薄地養(yǎng)厚，厚地養(yǎng)肥，肥地養(yǎng)出“油”。

　　陜北有棗，天下聞名。棗有兩種，大棗和酸棗。大棗人栽植，酸棗天生成。大棗擇地生，果實最好的出在黃河畔，后退五里則品減三分，后退十里則質(zhì)次五分，后退五十里就品質(zhì)全變，兩者不可同日而語了。酸棗隨地變，地塊不同果實顏色、味道就會不同：向陽處淺紅，背陰處深紅；近山處味濃，近水處味淡；高山上的酸中帶甜，深溝里的甜中有酸；無論生在哪里，只有兩種味道：一種是甜格滋滋酸，另一種是酸不溜溜甜。大棗樹貌不揚，皮如鯊魚背，枝像夜叉角，葉比拇指小，花比小米大；四五月里還不出葉子，北風(fēng)一吹就變成“光頭”；明明活著看上去就像死了，明明年輕看上去就像老了。樹貌和果實的反差巨大，好像夜叉生了個天仙女；春冬和秋夏對比強烈，好像黑格樁變成了紅珊瑚。酸棗相貌猙獰，渾身長長刺，刺根生彎鉤；刺體呈蛇青，刺尖頂血紅；刺利如箭頭，鉤險似蝎尾；生在平地上的光長刺不結(jié)果，生在崖壁上的果實多葉子少。樹貌和果實的反差更大，好像蛇肚子里剝出了彌勒豆；春冬和秋夏對比更強，好像燒焦了木棍上開鮮花。大棗是個寶：能食用，能入藥；鮮時脆又甜，干了甜又香；一能補脾胃，二能滋陰血；酸棗也是個寶：肉能養(yǎng)肝，仁能寧心，皮能安神，根能斂汗；鮮吃時滿口生津，干吃時最能解饞。小娃娃最愛它：吃著玩，玩著吃，高興得又玩又吃；懷孕婦女更愛它：酸得發(fā)笑，笑得發(fā)酸，說不出的酸酸甜甜。大棗木質(zhì)硬但性躁，見風(fēng)就裂，一裂就炸，雖然塊頭不小但用處不大，只配做門檻和鍘墩；酸棗木質(zhì)硬性柔，用倒是好用，可惜塊頭太小，只能做連枷骨子和搗蒜錘子。

　　紅柳耐瘠薄，人稱其“怪樹”。桿為紅棕色，葉似針形狀，花是紫紅色，形如紫穗槐。春生芽、夏茂盛、秋落葉、冬枯死，一年一個輪回；幼年為灌木，成材為小喬，兩季一個名稱。紅柳好栽種：一根成木剁幾段，釘入地里就生根；紅柳不擇地：崖壁上橫著生，坡畔上豎著長；紅柳好撫養(yǎng)：水份天上取，營養(yǎng)地里尋，一切靠自己，絕不麻煩人；紅柳性頑強：砍頭只當(dāng)風(fēng)吹帽，一場好雨又新生。紅柳是防風(fēng)固沙的英雄樹：單株一面盾，成群一堵墻，黃沙襲來以身擋，洪水發(fā)時用根攔；紅柳是環(huán)境氣候的“調(diào)解器”：吞進鹽堿難言苦，吐出清新縷縷香；紅柳是農(nóng)民群眾的“好朋友”：桿可當(dāng)椽，枝能編筐，根結(jié)多神韻，一雕勝天然。

　　陜北還有許多樹木，喬木如：楊樹、家桃、山桃、桃李子，家杏、山杏、轉(zhuǎn)季紅，金梨、夏梨、鴨蛋梨；灌木如：檸條、沙棘、圪羝梢，蛇床，馬茹，枸杞子，木瓜、五加、狼牙刺；可以說數(shù)不勝數(shù)，無法枚舉，暫且不說，下面說草。

　　陜北多蒿，分黃蒿、籽蒿、臭蒿和艾蒿。黃蒿色黃、個大，但體虛身輕，看上去一大捆，扎起來只一小把；籽蒿色青、體瘦，但實在，一株籽蒿至少也能頂上五株黃蒿的分量；臭蒿色鮮、味惡，打老遠就能聞見那股怪氣；艾蒿色灰、味美，鮮時有濃香，干了有清香，燃火有藥香。蒿都有大用，但側(cè)重各不同。黃蒿和籽蒿都是好柴禾，但黃蒿易燃，適于引火；籽蒿火硬，宜于催熟；臭蒿和艾蒿都有藥味，但臭蒿鮮時味最烈，放在生肉上能避蒼蠅；艾蒿干后氣最濃，點燃了能驅(qū)蚊子。黃蒿喜開闊、愛平展，多長在平坦的坡洼上、撂荒的熟地里；籽蒿耐瘠薄、愛陽光，多生在向陽的陡坡上、陳年的生地中；臭蒿和艾蒿都喜陰涼、愛肥沃，總生在背陰的地畔上、近水的菜地邊和坍塌了的虛土里。黃蒿、臭蒿根須單，但扎得深，最能“拔”地，肥肥的一塊地，一茬黃蒿長過，肥力大減、勁氣半消，因此它們是莊稼漢的死敵。籽蒿根盤大，但扎得淺，不但不“拔”地，還能養(yǎng)地，干巴巴一塊黃泥地，幾代籽蒿長過，生荒就成了熟荒，次地就成了好地。艾蒿根須肥，一提一大團，無論生在多硬的地塊上，根部都是虛的、暄的、溫暖的；無論棵子是死是活，根部都是鮮的.、活的、水淋的，上面有許多白芽，像豆芽般豐滿，蔥白般光潔。蒿種不同，采獲時間不同，使用的方法不同。黃蒿、臭蒿、艾蒿都得拔，但黃蒿和臭蒿須在夏天雨后早晨時拔：早晨拔出中午曬，晚上就能當(dāng)柴燒。拔艾蒿有固定時間，在端午節(jié)。陜北有習(xí)俗，端午節(jié)時家家門楣放艾條，用以避邪；人人身上別艾葉，用以祛��；從此時開始，夜夜窯里點艾繩，用以驅(qū)蚊。籽蒿拔不出，得小镢刨。春夏不宜，因為沒長成；最宜深秋或初冬，連根刨出是最好柴禾。蒿苗都能入藥，藥名茵陳，能祛瘧清濕；蒿苗都可食用，但須氽水去味，不然臭不可聞。

　　陜北草種不少，但名字中帶草字的卻不多，只有白草、菅草和冰草三種。白草根大莖細，多生在背陰的荒坡上；冰草棵大根小，總長在泉眼處、水渠旁；菅草根繁葉小，愛潛入莊稼地里。這三樣都有用處：白草根須能打繩，繩質(zhì)不好，只能做拉犁的牛繩，使用前還得用水浸泡，不然就散伙了；冰草是找水的向?qū)В�那里有冰草，附近必有水，夏日在山間行走，想喝水先找冰草，十有八九錯不了；菅草根能入藥，涼血止血，疏風(fēng)利尿。這三樣草都是農(nóng)家的大害，莊稼的死敵：白草和冰草性貪氣橫，進入之地，不但莊稼長不成，別的草也休想活，見木殺木，見禾殺禾；不但能把附近地里的營養(yǎng)吸干，連泥土都能搜去。白草和冰草的根部都有一個小小的土丘，暄虛溫暖，周圍則土色焦黑，瘦能見骨。如果把白草、冰草比作坐地的惡霸，菅草就是明火執(zhí)仗的強盜：前者只殺害進入它們領(lǐng)地的草木，后者則直接進入莊稼地里侵害。潛入時很難察覺：根須先入，然后迅速擴散；入冬潛入，深達數(shù)尺；根網(wǎng)布就，才出莖苗；莖苗纖細，若隱若現(xiàn)。一旦莖苗成熟，一出就是一大片：細如毛發(fā)，密不透風(fēng)；堅如皮條，恝如牛筋；鋤切不進，犁拉不動；只能刨地三尺，逐一搜尋；略有余孽，來年又生；越生越多，越長越繁，能將整片好地毀盡。莊稼人恨其陰毒，稱其為“潘仁美的腸子”，千方百計剿殺，但出力不少，收效不多。只能在每年的三伏天將地深翻暴曬，連續(xù)幾年才能奏效。

　　陜北的蓬草不多，只有棉蓬和沙蓬兩種。棉蓬生在初夏，長在盛夏，喜歡熟地，多長在小麥地里；麥存時潛伏為苗，麥?zhǔn)蘸笱杆俪善�。大小如籃球，形狀像燈籠；小時嫩綠，大時褐紅；棵大根細，一拔就起。不長葉子光生籽，籽焦黑細小，比針尖大不了多少。籽能作飼料，也可充災(zāi)年救命糧食。磨出的面，色如油污，細如膠泥，進口不易，排出更難。吃過此物的老年人，一提棉蓬二字，就面露懼色，閉了眼睛搖頭。沙蓬春生秋熟，喜溫趨陽，多長在莊稼地畔、向陽荒坡。個頭奇大，密度奇低：小的有糞筐大，大的有半人高；蓬松時兩三棵就能占滿一個窯掌，壓實了一整棵還填不滿一個爐坑。嫩時碧綠柔軟，小鳥依人；干了枯黃多刺，桀驁不馴。此物用處不大，無人理會，任憑它自生自滅；無奈它自我感覺良好，最喜隨風(fēng)張揚。冬日大風(fēng)，處處可見它的身影：飄山過梁，借風(fēng)作勢；風(fēng)高時騰空飛舞，風(fēng)低就地旋轉(zhuǎn)；風(fēng)緊時疾如響箭離弦，風(fēng)徐時如醉鬼漫舞；有風(fēng)時灑脫倜儻如當(dāng)紅影星般張狂，風(fēng)住了填溝填壑像喪家病犬般可憐。硬要找它的可用之處也許就在這里：借它警世，以它喻人。

　　陜北有莠子，莠子分兩種：一種野地生，一種禾中長。野地生的俗稱“貓尾巴”，禾中長的分糜莠和谷莠。“貓尾巴”和糜莠都有穗，但穗子大不同：“貓尾巴”穗小，像谷穗，但直立不彎，輕飄飄隨風(fēng)搖晃。穗上有籽，籽如針尖，有皮無實盡是糠。糜莠也有穗，穗上有皮，里邊無籽，只有一包黑色的粉末。谷莠無穗。三者生長環(huán)境相似，都在大田中，但品性大不同：“貓尾巴”雖生在莊稼地里，但一眼就能看出是草，容易清除；糜莠和谷莠生在莊稼地里，但不容易辨識。沒抽穗前，它們不但和糜谷的相貌一樣，還長得更油綠、更健壯、更像好苗子，因而更討人們喜歡。因為長得好，人們會間去真苗留下它；因為長得快，得到的水分和養(yǎng)料比真苗還要多；因為長得可愛，人們對它寄托更多更大的希望。直到抽穗時，它才露出真相。盡管它們的秸稈是上好的牲口飼料，但莊稼人對它卻輕蔑有加，罵它們是莊稼中的騙子，草木中的敗類！

　　陜北有人工種植的牧草，其中紫花苜蓿最為有名。紫花苜蓿是宿根草，一次種，多年生，壽長五至十年；種在初春和晚秋，收在小滿之后，霜降之前，一年能收三至五茬。頭茬鮮嫩但產(chǎn)量很低，一畝最多能收兩三擔(dān)；二茬適中且產(chǎn)量倍增，一畝至少也收六七擔(dān)；三茬最盛，棵大一摟，株高一米，花繁葉茂，密不透風(fēng)，每畝收一二十擔(dān)是平常事，三四十擔(dān)也不算太奇怪；三茬之后就是強弩之末，一茬比一茬少，一茬比一茬小，直至完全干枯。苜蓿是最好的飼草，宜豬宜羊宜牛宜驢宜騾宜馬，凡是吃草的牲畜個個喜歡；苜蓿是最有營養(yǎng)的飼草，牛吃了牛健壯，羊吃了羊增肥；豬吃了豬長膘，驢吃了驢“扛硬”，騾馬吃了它，一夜就添精神，總之一句話，誰吃了誰“足勁”！苜蓿長相美，小時如綠玉，裝點得春山翠；大了花如海，引逗得蜂蝶醉。紫色的花，紫色的瓣，紫色的蕊，一片紫氣漫山野；營營的蜂，翩翩的蝶，嘎嘎的山雞、閃電般的兔，無限生機在其中。苜蓿好管理：逢滴種一茬，奉獻十來年；苜蓿味道好：芽時人嘗鮮，干貯畜美糧；苜蓿能肥田：生荒能種熟，瘠地能種肥；苜蓿有奇特：棵為草、根為木，草是多汁多水柔嫩草，木是瓷實精道剛強木。

　　陜北的木，有名的不下百十種，種種皆為小傳奇；陜北的草，成形的何止千百樣，樣樣都有大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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