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環(huán)城公園散步的散文
在西安城內(nèi)的建國路居住將連三十個年頭了,只要不外出,只要不病倒在床上,每天必做的功課是去環(huán)城公園散步。盡管,西安的城墻是全國所有的城市中保存最完整的,可是,看慣了重重疊疊的青磚,看慣了霓虹燈閃爍的箭樓,看慣了城墻上一個一個排過去的、笑瞇瞇的紅燈籠,覺得這城墻和西安城里城外的任何現(xiàn)代化建筑沒有二致。我見識過城墻的老照片,那時候的城墻豁豁牙牙,城墻上布滿青苔,歷史的腥風(fēng)血雨似乎掛在每一塊青磚上,城墻下雜草叢生,護城河只是一條昏黃的水溝。西安的城墻內(nèi)外貼滿了歷史滄桑的標(biāo)簽,F(xiàn)在的城墻根下確實很公園了:有花,有草,有各類樹木,有健身器材,有大廣場小廣場,環(huán)城公園成為休閑、散步、跳舞、唱戲、游玩的好去處。
到了初冬時節(jié),金黃色的銀杏葉片輕輕地飄落在依舊蔥綠的草坪上,飄落在青石鋪就的人行道上。一雙腳從那葉片上踩過去,金色的光芒濺上了腳踝,濺得滿腿都是。我正在低頭注視那銀杏葉片,一個精赤著上身的中年男子從我身旁奔跑而過,黝黑的脊背上汗珠滾滾?諝庖呀(jīng)很冰涼了,中年男子似乎用他的碩壯挑戰(zhàn)變化了的氣候。走在我前邊的是一個彎腰曲背的老頭子,老頭子在肩上斜扛著一根鋤把那么粗的木棍,他的右手搭在木棍的前邊,左手背過去,抓住了木棍的后邊,那姿勢,看起來是一幅受難圖,好象用一根木棍把自己向下壓,向下壓。只要我去環(huán)城公園散步,就能看到這個老頭子,我看幾眼他那青筋畢露的手,心中未免升起了憐惜感。聽身旁的一個老人說,老頭子已經(jīng)九十一歲了。他的步子并不澀滯,枯瘦的面龐上沒有病容,他用堅定不移的步子頑強的和生活較量,和生命較量。我們都在前行。在我的左邊,有一個女人倒退而來了,她倒著走的步子不慢不亂,和我們前行的速度一樣快。這女人,也是我常常碰見的,五十歲上下,很肥壯。我真弄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倒行逆駛,我們在不停地前行,似乎也趕不上人生的趟子,她卻倒著走,我心里在疑惑,但從不和任何陌生人搭訕,沒有問這女人為什么倒行,為什么不加快速度前行,去追上生活的腳步。我只是覺得,人生千奇百態(tài),各有各的活法,倒行也是一種行走,也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一個快走如飛的女人也是環(huán)城公園里的?,不論是酷夏寒冬,我都能在環(huán)城公園和她相遇。女人不是很年輕不是很漂亮,我是先嗅到她身上的汗味兒,確切的說,是一股濃烈的女人味兒之后,才看見,她從我身旁一閃而過,才看見,她綰成一束的頭發(fā)慌慌亂亂地擺動著。她甩開的手臂好象不是在劃動空氣,而是要奮力去抓取什么,卻永遠(yuǎn)也抓不到。速度是勤奮的標(biāo)志。勤奮一生,未必就能得到自己設(shè)定的目標(biāo)。我深有體驗,——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不優(yōu)待很勤奮的人。盡管這樣,我還是不能懈怠——活著就要勤奮。
環(huán)城公園是一道人生的風(fēng)景線。
一個年過六十的老頭子坐在石凳上怡然自得的拉板胡。盡管,板胡發(fā)出的聲音很破爛,還沒有老驢套著石碾子在碾盤上碾小米發(fā)出的聲音好聽。這老人卻旁若無人,依然拉得有滋有味。在他的對面,有一個吹銅號的男人,一邊放著伴奏的音響,一邊吹奏,他的周圍圍了好幾個人,那雄壯的銅號聲不僅有節(jié)奏有旋律,而且激情飽滿,即使沒有一點音樂細(xì)胞的人也會在他的銅號聲中亢奮的。在旁邊的小廣場上,一個花白頭發(fā)的女人在獨自跳舞,剛勁的銅號聲和爛棉絮似的板胡聲并沒有壓住她的小音響,她跟著音響的微弱旋律,手也動,腳也動,專心致志,沉醉其中,好象這個環(huán)城公園只有她一個。她的跳舞只是跳給自己的,觀眾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似乎人生只有獨舞,沒有羈絆,沒有負(fù)擔(dān),才能跳出自我。我老遠(yuǎn)看,只見兩個女人將一個小孩子拋過來拋過去逗著著玩,那親昵的樣子仿佛孩子有兩個疼愛他的媽媽,——兩個媽媽一樣高,留著一樣的馬尾巴,毛辮子隨著孩子的笑聲而晃動。走到跟前一看,我傻眼了,——不是兩個女人,而是一男一女,男人的頭發(fā)比女人更女人。我斷定。這一男一女是小兩口。他們帶著自己的兒子來環(huán)城公園玩耍。如果不是那男人上唇那粗黑的胡須在標(biāo)示,他就是進了女廁所,也沒有人懷疑他的性別。再走幾步,站在人行道上的是一對小青年,他們摟抱在一塊兒,看不見面目,只能聽見相互親嘴浪出的甜甜的聲音,行人從他們身旁而過,他們似乎沒有察覺。不是他們太忘情太沉迷,而是散步的`人看慣了,不以為然了,目光不去稀簾他們,更談不上異議了。
城墻跟下,一個女孩兒靠著一棵花樹正在抽煙。女孩兒大概只有二十一二歲,雙腿修長,一襲黑衣,長發(fā)披散。她嘴里的煙不是吐出來的,而是從開啟的雙唇中慢悠悠地擠出來的,她的心事承受著輕俏的白煙向遠(yuǎn)處飄動,也許,她是哪個大學(xué)里的大四學(xué)生,臨近畢業(yè)時,他的男朋友拋棄了她,昔日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和幾年來纏綿的愛情煙消云散,她滿腹心思的到城墻跟下來思考畢業(yè)后該怎么辦?也許,這女孩兒是哪一個小官吏的小三,他們相愛了沒有多長時間就被正室發(fā)覺了,昨夜晚是他們最后一次的消魂,留在她心中的除了留戀,還是悔恨。接下來,她該怎么辦?一縷一縷的白煙沒法回答她。
在城墻角的廣場上,我再一次見到了推輪椅的女人和從輪椅上走下來的男人。男人五十五六歲,女人四十二三歲,一對老夫少妻。兩年前的夏天,我第一次看見這一對男女時,男人可能剛從病床上下來,中風(fēng)之后,剛剛學(xué)步,女人一只手?jǐn)v扶著他的腋下,男人一顛一簸地向前挪步。兩年后,男人已經(jīng)不需要女人攙扶了,下了輪椅,能顛動著向前挪了。從女人比劃的手勢來看,男人顯然還沒有恢復(fù)語言功能。我從他們的動作上表情上衣著上細(xì)細(xì)觀察,他們是屬于什么階層,干什么工作,住在什么地方,夫妻關(guān)系怎么樣。第一次看見這一對男女,我略略有點吃驚——老夫少妻我是見慣了,可是,這么漂亮的一個女人,剛踏進中年的門檻,厄運就來了,余下的日子將怎么熬?女人攙扶著男人走了兩圈,將男人扶上輪椅,男人面朝東坐著,而女人卻面朝南,坐在石右凳子上,她從包里取出來一包煙,抽了一支,點上了火。她那性感而紅潤的嘴唇一開啟,一縷煙吐了出來,面容上的愁楚依舊如煙一般沒有消散。我想象,這一對男女是東關(guān)某個企業(yè)的職工。女人剛進廠時,男人就是這個廠子里的一個年輕廠長,于是,女人被從車間里調(diào)到了辦公室。兩個人同在一個辦公室相守,耳鬢斯磨,日久生情,于是,便同居了,便領(lǐng)了證。幾十年之后,企業(yè)頻臨倒閉,男人卸下了廠長職務(wù),女人下了崗,十幾年以后,男人便中風(fēng)了,雖然,揀回來了一條命,可是,這疾病由折磨一個人變成了折磨兩個人。我能看得出,女人是心甘情愿地服侍著丈夫,也是無奈的這么做。女人畢竟才四十二三歲,正當(dāng)壯年?墒钦煞蚴沁@么一個狀況,她能怎么樣呢?女兒大學(xué)畢業(yè)一年多了,還沒有找到工作,她能顧得上自己嗎?如果說命運是一股惡浪,她除了迎上去之外,就是被惡浪卷走,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曾經(jīng)被一個男人摟在懷里親親熱熱的日子已成為往昔的故事。透過故事看人生,夜闌人靜,稀薄的月色映進臥室,女人獨自躺在床上,孤獨、寂寞、無奈、痛苦,她撫摸著自己的人生,凝視著周圍那些歡樂、幸福的夫婦們,再也躺不住了。她坐起來,點上了一支煙。白煙久久地不散。她還渴望男人強壯的摟抱和熱烈的撫愛嗎?她是否有所追悔呢?她是否盼望有一天,丈夫身體康復(fù),把年輕時的滋潤和美滿繼續(xù)下去?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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